新闻拾零:判离未必不温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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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7月16日的《人民法院报》第4版刊登了一篇法官手记，题目是《生活不能承受之“恩”》，讲的是一位家事法官审理一件第四次起诉的离婚纠纷，夫妻双方都曾是下岗工人，女方把娘家给她找到的工作机会让给了男方。但自此之后女方在家中处处以恩人自居，男方毫无家庭地位可言，男方忍无可忍提出离婚，之前起诉三次均被驳回，本文作者综合考虑案件情况后，判决了双方离婚。

应当讲，这个案例有点出乎我的意料。一般而言，法院宣传的家事案件，价值取向上也以劝和为主，橙子进入法院后，看到第一个案例，是耄耋夫妻来院离婚，经法官劝解双方重归于好携手走出法庭。本案中，男方处境确实令人同情，但毕竟女方坚决不同意离婚且之前对其有“恩”，双方年纪不小，孩子也已成年，在这种情况下，主审法官能够最终毅然判决离婚，还是体现了一位家事法官的担当。

橙子不禁想起十年前的一件事。那时橙子刚来法院，从事了一年多的信访接待。有一回一位当事人来信访，说起诉离婚好几次，法院都不判决离婚，她不服，要法院给个说法。当时橙子真心不知道该如何解答，沉默了好一会，问到：你是又起诉了吧？对方说起诉了，顺便过来信访。我又问：案子在哪个法官手里？回答说：在李**法官手里。我安慰她说，这位法官我了解，如果她觉得该判决离婚了，一定会判离的，要是这回还判决驳回，你再来。当事人将信将疑的走了，后来果然她没有再来信访。

对于一位家事法官来说，审理一件离婚案件，如果选择判决离婚，真的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，会面临着多重压力：

一是道德压力

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就是“宁拆十座庙，不毁一桩婚”，日常生活中，牵线搭桥甘当红娘的比比皆是，促成一段姻缘自己都觉得是一件善事。对于离婚呢，又都是“劝和不劝离”，让走到崩溃边缘的婚姻破镜重圆也是值得大书特书的。即便是在法院，也没听说哪家法院宣传报道中会统计判决或调解离婚多少对夫妻。家事法官审理离婚案件，判决或调解离婚后，都会收回结婚证原件，封皮拆掉，其余部分入卷。橙子是相对判决离婚案件较多的，有一回助理拿着厚厚一大摞解绑婚证的封皮给我看，问我什么感觉，我半开玩笑的说，都说宁拆十座庙，不毁一桩婚，不知道我这算不算是恶贯满盈。

二是绩效考核

和其它行业一样，法院对法官也有绩效考核，例如结案率、审限、服判息诉率、发改率乃至信访情况。离婚案件，判决驳回原告离婚请求，审限短，上诉率低，即便上诉，二审维持的可能性也较高，当事人少有信访，至少被告不会信访。如果判决离婚，因为需要同时解决子女抚养和财产分割的问题，往往伴随着审限长、上诉率高、发改率高、信访多发的情况。对于法官而言，相对于判决驳回，判决离婚简直是自讨苦吃。

三是人身危险

审理离婚案件的人身危险性是很高的，橙子曾经在这些年伤害法官的恶性事件一文中总结过，民事法官和执行法官的人身危险性最高，而民事法官中又数家事法官最危险。北京的马彩云法官被当事人杀害于家中，广西傅明生法官退休之后仍遭到多年前被判决离婚的当事人的杀害。这还是属于极端的案例，日常家事审判中，被告威胁法官不得判决离婚的情形也是屡见不鲜，威胁人身安全的有之，扬言自杀的有之，因为被判决离婚信访闹访的更多，可以说很多离婚案件法官判决离婚时都承受了很多审判外的压力。

因此，同为家事法官，当橙子看到《生活不能承受之“恩”》一文，会有比其他人更多的感动。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，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生活的权力，家事法官并不以拆散别人婚姻为乐，但如果一段婚姻确实已经走到了尽头，家事法官依法裁判结束这段婚姻，同样体现了法官对于当事人乃至社会的温情与担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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